等待录取通知的日子就像守在灶前熬一锅棒碴粥——火大了要糊火小了不熟只能耐着性子一寸一寸地磨。
眼瞅着年关将近知青点的土炕上苏婉宁、赵红梅、周明远和梁斌四人围坐成一圈望着窗外飘落的细雪发愁。
“要我说今年咱就别回城过年了。
” 赵红梅搓着冻得发红的手哈出一口白气。
“这节骨眼上万一邮递员真把录取通知书送来了咱们一个都不在那可咋办?” 周明远往炕洞里添了把柴火星噼啪一响映亮了他紧锁的眉头: “红梅说得在理。
要是错过了这大半年的辛苦可就白费了。
” 梁斌抱着搪瓷缸暖手慢悠悠接话: “我娘前几天来信还问呢我说今年得守着——咱这穷沟沟说不定真要飞出金凤凰了。
” 几人对视一眼心里那点犹豫顿时散了。
苏婉宁把膝上的旧毯子裹紧了些。
“那就留下吧。
无论结果如何咱们一起等。
” 窗外寒风依旧土炕上的温度却仿佛更暖了些。
炉火哔剥映着四张年轻而期盼的脸—— 这个年他们要在这个第二故乡一起守一个未知的答案。
腊月二十九这天村里可热闹了。
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着白烟空气里飘着炸油糕的香味儿馋得人直流口水。
知青点这边可就冷清多了。
赵红梅翻箱倒柜从包袱皮里掏出攒了半年的粮票托赶集的王婶捎回来两斤白面。
周明远扛着冰镩子就往河边跑在冰窟窿边上蹲了一下午冻得直搓手跺脚跟总算钓上来两条巴掌大的小鲫鱼。
苏婉宁把姥姥寄来的梅干菜坛子抱出来坛口的泥封一敲开油香混着咸鲜味就漫了出来。
正忙乎着梁斌掀帘进来了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
“我妈托人捎来的给你们添个菜。
” 他解开绳子里头露出两包用玻璃纸包着的饼干还有一小袋红糖在那会儿可是稀罕物。
赵红梅眼睛都直了: “你家这也太阔气了!” 梁斌笑了笑把红糖往灶台边一放: “咱今儿也甜乎甜乎。
” 到了除夕晚上四个人围着炕桌坐。
煤油灯的火苗一跳一跳的锅里煮着白面疙瘩汤周明远还往里卧了四个鸡蛋—— 那是隔壁李萍家男人送来的年礼说是自家鸡刚下的。
鸡蛋在汤里滚着蛋清裹着蛋黄跟四朵小太阳似的看着就暖和。
梁斌从布包里又摸出个小酒瓶: “我爸战友给的米酒度数低暖暖身子。
” “来碰一个!” 赵红梅举起搪瓷缸里头的米酒热乎乎冒着气儿甜香直往鼻子里钻。
“祝咱们……都能考上大学!” 苏婉宁声音清朗眼里映着灯花。
“对都能考上!” 周明远赶紧举勺跟上眼镜片上都蒙上了层热气。
梁斌也端起缸子轻轻碰过去: “不光要考上将来还得干出点样子来。
” 四个搪瓷缸“当”地撞在一块儿米酒的甘、面汤的香、梅干菜的咸饼干的脆红糖的甜在这小屋里缠缠绕绕地飘着。
炕烧得热乎乎的连墙角的冰霜都好像化了些映着四个人脸上的笑比灯花还亮堂。
大年初二这天村里人都忙着走亲戚。
天刚蒙蒙亮张岚就挎着篮子来敲门说是特意蒸了红糖发糕非要他们过去吃晌午饭。
一进张岚家就闻见肉香味儿。
炕桌上摆得满满当当:一碗腌得脆生生的萝卜条一碟炒得喷香的花生米最馋人的是中间那碗油汪汪的猪肉炖粉条。
张岚男人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一个劲儿往他们碗里夹肉片子自己却啃着玉米面窝头嘴里念叨着: “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念书。
你们这些知青不容易……” 张岚给苏婉宁递筷子时忽然红了脸: “不瞒你们说我昨晚梦见通知书寄来了红本本上印着我的名字呢。
” 初三去了李萍家正赶上她男人从山上回来带了只肥兔子。
兔肉炖得稀烂筷子一戳就脱骨。
李萍抱着刚会走路的儿子笑眯眯地说: “俺寻思着咱们肯定能考上。
等你们去了城里上大学可别忘了回咱村看看啊。
” 十五的晚上煤油灯芯噼啪作响时不时蹦出几个小火星。
赵红梅歪在墙根念叨着“这年头……没错……”; 周明远趴在炕桌上钢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地画着机械齿轮时不时停下来对着图纸皱皱眉头; 梁斌坐在炕沿手里捏着张从公社抄来的录取政策说明正给大家分析: “今年扩招名额向基层倾斜咱们知青和返乡青年占优势只要分数够录取概率比往年高不少。
瓶身上用粉笔写的“倒计时”数字又少了一个。
窗外鞭炮声此起彼伏苏婉宁倚在炕头望着夜空中不时亮起的烟火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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